【编者按】习近平总书记在民营企业座谈会上强调：“新时代新征程民营经济发展前景广阔、大有可为，广大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大显身手正当其时。”总书记的重要讲话再次给民营企业家吃下安心谋发展的“定心丸”。
民营经济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生力军，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基础，是推动我国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重要力量。激发创新活力、推进权益保护、加大扶持力度……做大做强民营经济，一直是中国经济发展的关键议题。如何深刻认识党和国家对民营经济发展的方针政策？如何正确看待我国民营经济发展面临的机遇和挑战？如何促进民营经济健康发展、高质量发展？本报约请三位专家研讨交流。
■主持人：陈瑜本报记者
■嘉宾：黄锟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中国式现代化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
唐珏岚上海市委党校经济学部主任、教授
汤蕴懿上海社科院应用经济所副所长、上海民营经济研究会副会长
主持人：在2018年的民营企业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民营经济是我国经济制度的内在要素，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是我们自己人。”此次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民营企业是伴随改革开放伟大历程蓬勃发展起来的。几十年来，关于对民营经济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中地位和作用的认识、党和国家对民营经济发展的方针政策，我们党理论和实践是一脉相承、与时俱进的。”如何理解民营经济的重要地位和作用？
黄锟：首先要正本清源。民营经济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是由民营经济的性质决定的。马克思曾经指出:“在一切社会形式中都有一种一定的生产决定其他一切生产的地位和影响，因而它的关系也决定其他一切关系的地位和影响。这是一种普照的光，它掩盖了一切其他色彩，改变着它们的特点。”占主体地位的公有制就是社会主义社会的“普照的光”，它决定着社会主义社会的性质，并决定着其他所有制经济成分的地位和影响。正是依据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基本理论和方法，我们坚持基本经济制度，坚持“两个毫不动摇”，把公有制经济巩固好、发展好，同鼓励、支持、引导非公有制经济发展不是对立的，而是有机统一的。公有制经济、非公有制经济应该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其次，这是在改革开放实践中形成并被证明了的科学认识。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我国所有制制度、分配制度、经济体制的系统性改革和完善，始终是改革开放的主线和重点。经过几十年的改革开放，我国已经初步形成了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所有制制度和分配制度新格局；同时，市场机制的作用不断扩大和增强，最终确立了民营经济等非公有制经济及其发展在国家制度和经济社会发展中的重要地位。我国经济发展能够创造中国奇迹，民营经济功不可没。党和国家对民营经济发展的基本方针政策，已经纳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将一以贯之坚持和落实，不能变，也不会变。
第三，理解民营经济的重要地位和作用要避免混淆两个基本问题。一是所有制结构中的地位和作用，哪种所有制是主体、哪种所有制是补充，就这个问题来说，民营经济始终是处于补充地位、从属地位，这关系到社会制度的性质，不能有一点含糊；二是参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运行的行为主体的比重，就这个问题来说，民营经济确实形成相当的规模、占了相当大的比重，成为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所以，我们必须清楚，民营经济是经济制度的内在要素，在经济体制中民营经济的市场主体与公有制经济的市场主体的地位是平等的，但在所有制结构中民营经济的地位依然处于补充的、从属的地位。强调“两个毫不动摇”就是既要不断巩固和增强公有制的主体地位，又要充分发挥民营经济等非公有制经济的积极作用。
唐珏岚：民营经济具有“五六七八九”特征，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生力军，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基础，在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首先，民营经济是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内在要素，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十五大报告明确提出，“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是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一项基本经济制度”，并强调包括民营经济在内的“非公有制经济是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因此，民营经济的发展不仅丰富了我国经济制度的内涵，也增强了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活力和韧性。
其次，民营经济在我国经济增长中发挥着主力军作用。长期以来党和政府对民营经济给予高度重视和大力支持，且民营经济具有产权清晰、所有者权益与责任的一致性、与市场经济自然接轨、自担风险、竞争性强等特点，已经成为我国经济增长的重要支柱。比如，民营经济增加值占我国GDP比重，已从改革开放初的不到1%上升到目前的超过60%。
再次，民营经济是扩大社会就业的主要载体。民营企业占我国企业总量的90%以上，其覆盖面广、业态丰富，能较好地满足社会就业的多样性需求；民营企业用工机制灵活，对求职者具有较强吸引力；民营企业创业门槛低，且具有创业和就业“合二为一”的特征。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民营经济就业人数占比呈稳步上升之势，从1978年的0.2%提高至目前的80%以上。这反映了民营经济事实上已成为我国吸纳就业的主要载体和提升居民收入的重要领域。
从次，民营经济是增加地方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因民营经济发展产生的就业带动效应，直接增加了居民收入，进而提高了个人所得税和消费税的征收基础，间接增加了地方财政收入；民营企业特别是龙头企业的产业链带动，不仅有利于经济增长，也扩大了税基，为地方财政带来了更多的收入。目前，我国民营经济贡献了超过50%的税收。
最后，民营经济已成为我国科技创新的中坚力量。企业是创新的主体，而我国70%以上的科技创新成果来自民营企业。根据国家知识产权局发布的数据，2024年，我国发明专利授权量达104.5万件，其中国内企业有效发明专利占比达73.7%。在排名前十位的国内企业中，民营企业占据7席。华为PCT国际专利申请量位居全球第一，DeepSeek重塑全球AI发展格局，比亚迪成为全球销量排名第一的新能源汽车厂商……在一些关键技术领域，民营企业已处于行业前沿，并已成为我国新质生产力发展的重要力量源泉。
汤蕴懿：民营经济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推动力量，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基础，尤其是在培育发展新质生产力上，民营企业具有“先天发展优势”。
首先体现在创新驱动。民营企业是创新的主体，具有勇于探索、敢于冒险的创新精神。国家知识产权局公开数据表明，2024年，以民营企业为主的中小微型企业发明专利产业化率分别达到61.4%、57.8%和36.7%，均创“十四五”以来新高。
其次，民营企业具有更强的市场敏锐度和创新意识，能够迅速适应市场变化和技术变革。民营企业在智能制造、大数据、物流仓储、生物健康等领域已经牢牢占据领跑地位，电子商务、移动支付、共享单车等新经济新业态均由民营企业首创。同时，民营企业在商业模式、管理创新等方面也具有独特的优势，能够推动新质生产力的快速发展。
新质生产力的“新”，更是要提高以全要素生产率为标志的先进生产力。中国企业联合会数据显示，截至2023年末，中国企业数量达到5826.8万户，按民营企业90%的比重测算，我国民营企业的数量已经超过5000万户，民营企业是否能提高全要素生产率，对培育新质生产力至关重要。
主持人：从国产AI大模型惊艳全球到中国电动汽车品牌加速出海……广大民营企业努力向“新”而行、向“高”攀登，彰显了韧性与生机；但与其同时，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当前民营经济发展面临的一些困难和挑战，总体上是在改革发展、产业转型升级过程中出现的，是局部的而不是整体的，是暂时的而不是长期的，是能够克服的而不是无解的。”如何正确认识当前民营经济所面临的机遇和挑战？
唐珏岚：当前，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深入发展，新质生产力加快培育，现代化产业体系加快构建，以新技术、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为代表的“四新”经济形态不断涌现，将为民营经济发展壮大提供更多新领域新赛道；我国经济基础稳、发展优势多、产业韧性强、市场潜力大，长期向好的支撑条件和基本趋势没有改变，将为民营经济发展提供更大空间；随着我国进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动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上层建筑和经济基础、国家治理和社会发展更好相适应，将为民营经济发展壮大提供强大动力和制度保障。
但与此同时，随着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外部环境变化对我国民营经济发展带来的不利影响加深。国内需求不足，一些行业存在供大于求的阶段性矛盾，出现“内卷式”竞争。习近平总书记在2018年民营企业座谈会上，曾用“三座大山”——市场的冰山、融资的高山、转型的火山，形容民营企业发展所面临的困难和挑战。这“三座大山”尚未完全搬除，比如，部分民营企业在市场准入方面仍面临着“玻璃门”“弹簧门”“旋转门”等阻碍；在企业融资方面仍面临着融资难、融资贵等问题；在企业转型方面存在着“不想转”“不敢转”“不会转”等难题。
但危中有机，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要“在困难和挑战中看到前途、看到光明、看到未来，保持发展定力、增强发展信心，保持爱拼会赢的精气神”。
汤蕴懿：当前民营企业面临的问题，更多是发展中的问题，具有阶段性、结构性、外生性特征，也必须要通过更高质量的发展来解决。
从发展阶段看，中国民营经济的发展始终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同步发展、同向发力、相互促进。一方面，民营企业的不断壮大促进了市场竞争的充分展开、产业结构的优化升级，为中国经济的持续增长提供了强劲动力；另一方面，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建设水平的提升则为民营企业的发展提供了更加广阔的空间和机遇。国家出台了一系列支持民营企业发展的政策措施，推动民营企业向高质量、高附加值的方向发展。
从发展特征看，当前及未来一段时间将是科技创新和新技术产生的关键期，传统工业组织形态和产业分工体系正在加速解构并导致产业和企业间的分化加剧。民营企业凭借技术创新和市场敏感度，往往能够在新兴领域迅速崛起；而在传统制造业领域，民营企业会面临更大的竞争压力和转型压力，也亟待更全面迅速的转型。
从发展环境看，近年来国际经济形势不确定性增强、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等外部因素，对中国民营企业带来了外部市场需求萎缩、供应链中断、外部投资减少等一系列问题，也“倒逼”中国民营企业需要加速出海布局全球、提升产品技术结构、拓展新兴贸易市场和新型贸易方式，提升国际竞争力。
黄锟：要从“两个大局”的战略高度、全局高度上正确认识当前民营经济所面临的机遇和挑战。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大变局，国际经济、政治、文化、安全等各方面都在发生深刻调整，尤其是中美博弈加剧，美国采取更多措施遏制打压中国发展，这是巨大的外部风险。在国内，社会主要矛盾和国内经济社会发展环境发生深刻变化，发展理念、发展方式、发展动力必然随之变革，民营企业必须顺应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发展趋势和挑战。
面对“两个大局”和由此带来的困难挑战，民营企业家要有正确的认识和判断。一方面，要认识到当前面临的困难和挑战，在短期内有其必然性，是改革开放、发展转型的必然结果，但也是局部的而不是整体的，是暂时的而不是长期的，是能够克服的而不是无解的，要坚定信念，积极破局。另一方面，要认识到“两个大局”是二战以后难得的时代之变、世界之变，其中孕育着前所未有的大趋势、大变局、大机遇，民营经济发展未来前景广阔、大有可为，广大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大显身手正当其时。
主持人：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扎扎实实落实促进民营经济发展的政策措施，是当前促进民营经济发展的工作重点。凡是党中央定了的就要坚决执行，不能打折扣。”从“民营经济31条”以真招实招促进民营经济发展壮大，到“制定民营经济促进法”以法治“定心丸”提振民营经济发展信心，近两年来，我国紧密出台一系列政策措施，助力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如何打通政策落地“最后一公里”，最大程度地释放政策红利？
汤蕴懿：更好发挥政策效应，尤其要把政策落到实处，务求实效尤为重要。例如，在中央政策出台各项支持民营企业措施的基础上，各级政府应因地制宜，出台更加具体、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这些政策要针对当地产业结构的特色优势、民营企业发展的结构特征和未来企业升级转型的战略方向。在政策执行的过程中，要考虑如何建立更加紧密的政企沟通机制，定期举办民营企业座谈会、恳谈会等活动，听取民营企业的意见和建议，及时优化政策执行，响应民营企业的诉求。例如，更好地发挥商会与协会的作用，鼓励和支持商会、协会等社会组织发展，发挥桥梁纽带作用，推动行业自律和诚信建设，为民营经济发展营造良好的社会氛围。
同时，政府的政策投入，既不能错位，更不能越位。短期看，政策的集中投入会对树立民营企业发展信心、帮助民营企业克服短期冲击和困难等方面起到巨大的支撑作用，但同时也要谨防政策集中投入导致市场机制错位和资源错配，对民营企业的健康发展构成潜在威胁。尤其在融资、税收、市场准入、知识产权保护等企业发展需要支持的各个核心环节，要精准识别市场失灵部分，深入分析原因，避免资金流向一些低效率或非关键的领域，而真正需要支持的创新型企业、小微企业等可能得不到足够的资源。长期看，为民营企业创造公平、透明、可预期的市场发展环境，才是厚植民营企业发展“沃土”的根本。
黄锟：一是要坚持“两个毫不动摇”，加强源头治理。要正确认识民营经济的性质和重要作用，牢固确立“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是我们自己人”的基本认识，从制度上、观念上确立民营企业的市场主体地位。二是要打造“亲清”的新型政商关系，抓住主要因素。在新型政商关系中，政府的行为是主要因素和关键，政府既要主动作为，靠前服务，又要减少不必要的行政干预。三是改善政策制定和执行方式，系统性优化政策体系和各个环节。一方面，加强政策制定的精细化和协同性，提高政策的针对性、可操作性。另一方面，简化政策执行流程，强化监督与反馈机制，加强地方政府执行力，强化执法监督和集中整治，完善绩效考核体系。
唐珏岚：打通民营经济政策落地“最后一公里”，是确保政策举措真正惠及民营企业、推动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一是要增强政策取向一致性。强化涉民营经济发展的经济政策之间、经济政策与非经济性政策之间的统筹，确保各项政策能够同向发力、形成合力。在助力民营经济发展上实现政策目标相容、目标与工具相容，以及目标之间的相容，防止因政策取向不一致导致的“合成谬误”。二是要提升政策精准度。必须避免政策文件出现好看、好听但不好用的问题。要让企业感受和政府政策“同温”。使政策措施见实效的关键是政策一定要精准、好用、管用。富有精准度的政策举措，一定是以解决民营经济发展的“难点”“堵点”“痛点”问题为导向的。三是要形成政府、企业和社会各方的合力。通过加强政策宣传、简化流程、强化执行、精准服务、优化监管等措施，有效解决政策落实中的“中梗阻”问题，不断增强民营企业的“获得感”，推动民营经济高质量发展。
